如今，泌尿外科已经进入了在内镜微创引导下的“电光火石”时代：用激光刀把前列腺增生组织或肿瘤像剥橘子一样层层剥离，在内镜下便可以摘除巨大的瘤体；或用激光刀为膀胱癌患者开一个“老虎窗”，在摘瘤同时保留膀胱，免去患者术后挂尿袋之苦。而将这些激光技术逐渐转化为世界泌尿外科领域新标准的，正是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、泌尿外科主任夏术阶。不过，在他看来，科普有时比手术更重要。为了让普通人能理解泌尿生殖系统的工作原理，他还亲自己设计了一只奇特的茶壶。

人物简介

夏术阶、医学博士、教授、博士生（后）导师，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、泌尿外科主任，上海交通大学泌尿外科研究所所长，中国医师协会男科医师分会会长，上海医学会男科分会主任委员，中华医学会泌尿外科学会常委、男科学组组长，中国光学会生物与光分子分会副主任委员，上海激光学会副理事长、泌尿外科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，上海市领军人才；《中华医学》杂志副总编辑、《中华诊断学》杂志副总编辑、AJA助理主编、《中国内镜》杂志副主编。以前列腺疾病、泌尿系肿瘤、泌尿系结石为主要研究方向，创立铥激光剥橘式前列腺切除术、获国际F1000高度评价；提出前列腺组织中雄激素受体亚型的新概念，提出前列腺阶段性增长的理论。

“壶”解泌尿生殖系统

壶，盛水养生；男性泌尿生殖系统盛水主司生命。在夏术阶看来，茶壶与男性泌尿生殖系统有着一种天然的联系。在一次与朋友品茶聊天时，他突发奇想：“何不利用这茶壶做一些‘文章’，在人们闲暇品茶享受生活的时候，轻松了解身体的奥妙？”

男性泌尿生殖系统是一个管道系统，兼生殖与排尿功能于一体，尿液从肾脏经输尿管流入膀胱，再经尿道穿过前列腺排出体外，泌尿系统与生殖系统在前列腺部汇合。于是，夏术阶在壶底设计了两个椭圆形的凸起物，代表肾脏；两个肾脏各有一根细管连接，代表输尿管；壶底靠前处在壶嘴下方放两个小圆球，表示睾丸；壶嘴则代表尿道；壶体则相当于膀胱；壶内出水处，也是挡茶叶的地方，将其做成表示前列腺的结构。

整个紫砂茶壶最精妙之处，便是这壶把上端的通气孔的机关设计：用拇指按住通气孔，控制壶内出水多少。完全按死气孔，哪怕将壶嘴垂直向下，也倒不出水来；若按时稍微透出一点气孔空隙，水会从壶嘴内滴滴答答地倒处，并不顺畅；若完全不按气孔，则水可以流畅地从壶嘴里倒出。他以此来表示前列腺疾病治疗前后的变化。

借紫砂奇才大师许双军之手，这一设计奇特的茶壶得以变成现实，整个外形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龟鸟，夏术阶将其取名为“雄风”，“我希望此‘壶’能帮助更多人了解泌尿生殖系统的结果”。

前列腺是一个容易坏的“接头”

“科普有时比开刀更重要。”作为上海泌尿外科学界的领军人物，夏术阶在医学科普事业上不遗余力，至今已出版7本科普图书，并多次在电视节目中讲解科普知识。他认为，对泌尿系统疾病，尤其是中老年男性好发的前列腺疾病，科普宣传必须常抓不懈。

“现在，老年人对前列腺疾病的认识误区仍非常多。”夏术阶说，患者的认识容易“走极端”：要不认为，排尿慢就像走路慢一样，是老年人的生理现象，没办法治，索性听之任之；要不对一些不适感如临大敌，心存恐惧，怀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，“前列腺就像眼睛一样，容不得‘沙子’，稍微有一些情况，不适感便会被放大，这与患者不了解前列腺的位置和结构特点有关”。

在男性的泌尿系统中，前列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“接头”，因为尿道、膀胱、输精管、射精管这四路管道都在这里交叉通过。“日常生活中，我们会有这样的印象：水管本身不容易坏，而水龙头的接头处非常容易坏。前列腺便是这四条‘水管的接头’，其故障率自然就非常高，尿路感染、生殖道感染都会殃及前列腺。”夏术阶说。

而从前列腺的横截面结构来看，它又像是一只鸡蛋，可以分为蛋壳、蛋清和蛋黄三层组织。“如果‘蛋清’的面积越来越小，‘蛋黄’的面积越来越大，小便就会变得滴滴嗒嗒，越来越费力了，这就说明出现了前列腺增生。”夏术阶说，而若是前列腺的“蛋壳”出现了问题，则有可能是前列腺炎或前列腺癌。

医生成功的“钥匙”：把解决患者疾苦放在首位

作为一位外科医生，通过手术为患者解除病痛是夏术阶的专长，但是，他对泌尿系统疾病尤其是前列腺疾病的手术，有着理性而清醒的认识：“最新研究发现，70岁以上的老年男性中，80%~100%都患有良性前列腺增生，其中只有1%是需要手术的。而且，手术的作用是缓解症状，绝非一劳永逸。”

但是，即便是为了1%的患者，夏术阶也是竭尽全力，想尽各种办法来提高手术效果。因为在他看来，把解决患者的疾苦放在首位，静下心来钻研技术，是一位外科医生打开通向成功之门的“钥匙”。

如今，泌尿外科已经进入了内镜微创时代，更进入了一个“电光火石”的时代。在尿道的内镜指引下，医生利用电切器械的高温切割，将增生或肿瘤组织逐渐剥离。与开膛破肚、切口巨大的传统泌尿外科手术相比，微创内镜手术因为创伤小、恢复快，让更多老年人和体弱者能够接受通过手术解除病痛。如经尿道前列腺电切术已经成为前列腺手术的金标准。

但是，夏术阶发现，电切术在治疗前列腺增生上也有它的局限性。全球电切术指南规定，电切的速度在0.5克~0.9克/分，且要在1小时之内完成，这表明电切术不可能在体积较大的前列腺上操作，因此，患者的前列腺体积被限定在80克以下。而事实上在国内，许多老年患者因为认识上的误区而延误了治疗，其前列腺体积已经增大至数百克。他们难道终将因此而错过微创手术的机会吗？

铥激光，剥橘式手术为前列腺“瘦身”

夏术阶不甘心，他一直在寻找这把用微创手术治疗巨大前列腺增生的“钥匙”，最终他在激光上找到了突破口。激光其实是一种光波，相比于电切技术，它可选择用脉冲或连续波等不同模式，让切割的精确度更高，创伤更小，止血效果更好。夏术阶还发现，铥激光是最为合适的，其2克~3克/分的切割速度，让剥离数百克的“大家伙”成为了可能。而铥激光的分离方式也不同于电切：它先将前列腺增生组织完整地切除，然后像剥橘子一样，一瓣一瓣地将增生组织剥离下来。铥激光还有汽化作用，可将组织瓣剥得很薄很小，这样能更方便地经过尿道排出体外，而不再需要像电切术那样，在术后使用组织粉碎机。如此，既节省了手术时间和费用，又减少了术后并发症的发生。除了能帮助巨大前列腺增生患者解除排尿困难外，铥激光剥橘式手术还能够保护男性勃起功能。

2010年，夏术阶和他的团队，为一位88岁高龄的巨大良性前列腺增生患者，成功实施了铥激光剥橘式前列腺切除术，患者术前的前列腺体积达到320克，为世界之最。此案例一经报道，便震惊世界，来自我国香港、台湾的泌尿外科学界权威以及德国、法国泌尿外科专家，纷纷前往第一人民医院观摩学习。此后数年间，夏术阶和他的团队开展了数百例手术，2013年更做了300例，患者术后大多情况良好。2011版的中华泌尿外科指南将铥激光剥橘式前列腺切除术列入指南中，至今它已在全国68家医院开展了28155例，无一例死亡。

“开老虎窗”，让膀胱癌患者不再挂尿带

在夏术阶和他团队的努力下，铥激光除了能为前列腺患者排尿松绑外，它被发掘出其他意想不到的新技术。原先的膀胱肿瘤电切除术，需要将肿瘤连同整只膀胱“一锅端”，这样术后患者就需要终身挂着尿带生活。实现精确切割的铥激光出现后，手术就不再需要摘除膀胱了。通过铥激光，外科医生能将肿瘤与黏连的腹膜分离，但不会将腹膜弄破。分离后的膀胱黏膜就如同窗户一样透明，能够将腹腔内的器官一览无余，而这层黏膜甚至比纸还薄，夏术阶将此手术称为“开老虎窗”，“手术对执刀医生的技术要求非常高，不过它的出现让膀胱癌患者术后可以保留膀胱，不用再挂尿带了”。

“铥激光主要用来切肿瘤或增生组织，它的‘兄弟’钬激光则主要用来粉碎结石。”夏术阶介绍说，在钬激光出现前，微创取石需要向肾脏注水，但这可能会将结石表面的细菌，伴随尿液进入血液当中引起败血症，导致患者死亡。而通过钬激光技术，可以先将结石在肾脏内就打成细小的碎石，然后从输尿管里将碎石取出，如此，避免了对肾脏注水后出现败血症的危险。不过，在经过输尿管取石时，结石锋利的棱角会划破输尿管的内壁黏膜，而夏术阶则通过内镜显微外科技术，在取石的同时随时修复受损伤的内壁。如今，这一技术不但已推广到了我国中西部地区，还吸引了英、法、德等发达国家的外科医生前来学习。

夏术阶希望，微创激光泌尿外科技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世界泌尿外科领域新的“金标准”。他还计划将激光设备实现国产化，在保证产品质量的同时降低成本，并向我国中西部地区推广，让更多患者受益，“我设想，未来能将铥激光、钬激光合二为一，出现在一台设备上，以便于携带；并加入声控功能，使操作更加方便”。

他还计划在前列腺疾病的基层研究上能有所突破，“我们会将明确前列腺增生患者的激素受体分型，因为现在的临床研究发现，某类激素受体亚型的患者，其术后白细胞数量会明显增高，术后两个月内容易发生感染。这类亚型就不适合进行手术，而可能更适合接受激素治疗”。